花語故事 二十七:相遇是宿命,也是孽債 ── 藍色妖姬


 「吶,你覺得相遇是宿命還是孽債?」我托著頭,問正忙著為久違的家庭聚餐備料的母親。

「很愛的時候是宿命,不愛了就變孽債啊。」她歪歪頭,不置可否的說,俐落的動作絲毫沒有放慢。

「哦…… 所以簡捷是妳的孽債嗎?」在我的心目中,簡捷就只是我在生物學上的生父,並不是那種能親暱地叫「爸爸」的關係。早已習慣我連名帶姓地稱呼這位孽債先生的母親,聽到這個問題後只是爽朗地大笑了一聲,神情中不見一絲惱怒或陰霾。

「要是能如此簡單地分類,我倒是樂得輕鬆。」母親的手腕輕輕轉著,刀鋒劃過青蔥的尾端,斷面滲出透明的汁液,像一句來不及說完的話。她在說完那句話之後沉默了一陣子,專注把切好的蔥段攏進掌心,再輕輕撒進湯鍋裡。熱氣蒸騰而上,她的臉在霧氣後面顯得模糊,像一張被雨水暈開的舊照片。

「宿命嗎……」她終於開口,聲音很輕,像在自言自語,「年輕的時候,總覺得相遇是命運寫好的劇本,連錯別字都顯得浪漫。」湯勺在鍋底劃了一圈,她低頭看著浮起的油花,「後來才發現,有些故事根本沒有句點,只是我們自己捨不得把書闔上。」

我想起小時候在抽屜深處看過的一張火車票,上面用法文印著「里昂 ── 霞慕尼」,日期已經褪色,但背面用鉛筆寫著小小的「藍色妖姬,花期三天」。那時候我不懂,現在突然明白,那或許是母親某次獨自旅行的痕跡,也可能是她和簡捷之間,某個我永遠不會知道的故事。

「妳仍然放不下嗎?」我問。

母親關了火,滾燙的湯頭漸漸平靜下來。她轉身從冰箱上層拿出一瓶冷泡烏龍茶,玻璃瓶外凝結的水珠滑下來,看起來就像眼淚。「我只是覺得,孽債二字太沉重了,」她倒出琥珀色的液體,「我們不過是剛好在那個時候,都以為自己可以成為對方生命裡的答案。」

窗外有風吹來,掀動了日曆的頁角。母親喝了一口烏龍茶,瞇起眼睛,像是嚐到了某種遙遠的味道。「其實啊,」她說,「藍色妖姬最殘忍的不是它終究會凋謝,而是它從一開始就不是真的藍色。」

陽光斜斜地切過流理台,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。我忽然覺得,母親的背影看起來像一封沒有寄出的信,而簡捷,或許只是她年輕時寫錯的地址。


關於 藍色妖姬

藍色妖姬最早來自於荷蘭,是一種加工花卉,以一種著色劑將白玫瑰染色而成,其中一個花語是「相知是一種宿命,相守是一種承諾」。

Jay Chow

I’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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