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選擇性失明，有時比真正看不見更可怕。」 ── 《失明》導演 周美豫＆林依晨
和許多人一樣，我對於林依晨最初的印象，是來自《惡作劇之吻》的袁湘琴，那個冒失傻氣、橫衝直撞、勇敢去愛的女孩。20 年後，我初次見到了她，成為了妻子和母親的她，在演員以外還成為了監製的她。我很喜歡去年《不夠善良的我們》裡的簡慶芬，但當看著《失明》裡的許書儀，心情卻是複雜的。
書儀雖看似是光鮮亮麗的人生勝利組，但代價是把真實的自己狠狠壓抑了半輩子，就連身為演繹者的林依晨亦笑著說：「我不要跟她一樣，太痛苦了。」那天跟她和導演周美豫在尖沙咀碰面，我們除了聊到電影裡那場如利刃般劃開假象的狂舞，還談及了這部電影如何成為她們對「正常」與「自由」最深刻的扣問。
「有時候心底選擇性失明，比真正看不見更可怕。」
二十年默契的新篇章
林依晨自 17 歲入行起，即由周美豫擔任經紀人，這段長達二十年的合作關係，在《失明》中開啟了嶄新的篇章。周美豫從經紀人轉換為導演身份，而林依晨則除了主演，這次更首度挑戰監製工作。她笑著回憶起兩人身份的轉變，導演則補充道：「這次是以導演和演員、監製的身份共事，感覺的確不太一樣。」問及工作模式是否有什麼轉變，林依晨思考後說：「我個人覺得還好，可能因為我們已經很熟悉了。但我發現，當我們的身份變成兩個創作者的時候，會需要經過更多的聊天，才能從中發現對方對劇本的更多想法。」
壓抑半生的真相
在《失明》中，林依晨飾演的許書儀是外人眼中的完美醫生夫人，擁有醫師丈夫與聰穎的兒子，卻在重逢初戀雪津（吳可熙 飾）後，被迫直面壓抑半生的真實自我。談到角色，林依晨直言不諱：「共鳴的地方應該是，我不要跟她一樣，太痛苦了。如果可以選擇的話，我不願意就這樣跟最愛的人分開 20 年。」她進一步剖析書儀的抉擇：「雖然媽媽的期待很重要，對她來說像是天一樣，但我會⋯ 不知道欸，我的個性比較沒辦法放棄愛情這個部份，可能會轉地下化吧（笑）。」
對於書儀與丈夫的關係，我好奇問，那當中有愛嗎？林依晨對此精闢地表示：「愛情的部份是絕對沒有，但有一種共同建立一個家庭，像是合夥人那樣的概念。書儀非常愛自己的孩子，而這個男人是孩子的爸爸，會提供溫飽、社會名聲和保障⋯ 是一個這樣的選擇。」
無處可去的情緒
電影中，書儀更面臨著與愛人雪津和大兒子之間的三角戀。林依晨分享了她對角色心理的理解：「這兩個人她都很愛，一個是愛人，一個是兒子，她不想要讓任何一方失望或痛苦。所以，要是沒有被兒子撞見，我覺得她會選擇消失或逃跑，很有可能又壓抑了自己一次。」
她還特別提到一場關鍵戲份：「書儀本來想要強迫自己回歸所謂的『正常生活』，即使等待著她的，是備受限制與壓抑的下半生。此時兒子將自己拉近溫柔地共舞，其實是一種對媽媽充滿包容與接納的愛。同時，她想到雪津也是如此無條件地接受自己最真實的模樣，喜悅混雜著感慨，悲從中來的她只能用狂舞和吼叫，去宣洩自己無處可去的情緒。」而這一場戲，亦是我在電影中最喜歡的一幕。
自由的追尋
說到最喜歡的電影對白，林依晨表示是「你怎麼看自己不重要，別人怎麼看你才是最重要的。」以及「你就不能正常一點嗎？」， 她說那就像是對觀眾一波又一波的叩問，關於「真正重要的東西」是什麼，也關於「誰的眼光才是重要的」。
對於電影核心主題「自由」，兩位創作者都有著深刻的體悟。導演分享：「當所有的眼睛都打開，然後你還可以很確定的跟別人說我是誰，我是什麼樣的一個人，不用在乎別人的眼光的時候，這就是自由。」林依晨則認為：「不害怕說自己是誰，甚至坦誠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，這幾乎就是可以看見你自由了。」
導演更透露，《失明》的創作過程對她而言是一段深刻的自我療癒之旅：「這部電影裡面有一、兩場戲，其實是我的親身經歷。我以前是不相信什麼創作者要對自己誠實，但後來我才發現，原來是真的，要不然你根本就創作不出一個好的作品。」
林依晨則從表演的角度分享對「真實」的理解：「之前在透過各種方式學習表演的時候，就被很多的老師告誡真實是表演當中最重要的部份。你不真實，沒有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跟角色連結，就無法打動人心。」她強調這部片的意義在於：「我們在做一件相對不討好的事情，可是因為它真實，不管是別人對待同志群體的不友善，或者是這個群體本身的痛苦掙扎和掩飾，我覺得都是很應該要被看到跟知道的。」她認為唯有真實，才能讓這個世界百花齊放。
結局的詮釋
對於電影的結局和書儀的感情去向，導演給出了明確的答案：「他們最後是有在一起的，對。在海邊的那場戲，那是雪津的聲音，雪津的手。」《失明》不只是一部關於愛情的電影，更是一場關於自我認同、社會期待與內心真實的深刻對話。透過書儀與雪津這兩個截然不同又各具魅力的角色，讓我們不禁思考：什麼是正常？誰又有權定義？而我們又為了符合這些定義，又付出了多少代價？
正如林依晨所說：「如果都是所謂的很太平很美好，沒有所謂的不正常的東西或人，其實是很假的。」而《失明》的可貴之處，正是在於它勇敢地揭開了這層假象，讓我們看見真實 ── 即使那份真實，往往伴隨著痛苦與掙扎。
featuring 周美豫＆林依晨
interview by Jay Chow
photo by Sam Tso
produced by Ruby Leung
venue Mondrian Hong Kong (HKAFF Official Hotel Partner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