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語故事 十七：在愛情枯萎以前，帶著快樂逃亡 ── 雛菊
Illustration by 王葳（@doublewdoublew）
「在一起、不在一起、在一起、不在一起、在一起…」女孩手裡拿著一束在路邊拾來的雛菊，一邊剝著花瓣一邊喃喃自語。但不論占卜的結果是「在一起」還是「不在一起」，她都會執意地重新再來，一遍又一遍，沒完沒了。花瓣遍地，內心卻感到越來越迷茫。
在這個世上，能讓她談得上喜歡的人事物寥寥可數，祖母、家裡養的兔子、牛奶布丁、星夜，還有… 他。
他是班上最沒有存在感的學生，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，自己一個人躲得遠遠的，但她覺得她懂他，因為她家的兔子也是這樣。像兔子一樣的男生，有點可愛。於是她試著接近對方，結果當然是以對方驚慌地逃離現場作結，但她還是耐心地用對待兔子的方式「進攻」，一日，又再一日，樂此不疲。直到某天他好像終於不再那麼抗拒和她說話了，偶爾甚至還會主動打開話匣子，十歲的她第一次浮現這樣的念頭 ── 「啊，也許這就是喜歡，這就是愛。」
對於愛，她所知無幾，從來沒有人教過她。父親和母親分開了，她沒有哭鬧，她甚至沒有問為甚麼，畢竟在成年人的眼裡，一個十歲的孩子又能理解多少呢。她只知道，在兩個人分開之前，笑容從這個家消失了，要是哪天沒有爭吵已是謝天謝地，但有時極致的沉默其實比大吵大鬧更可怕。於是她想，啊，夠了，你們就放彼此自由吧，這樣我也就不會如此痛苦了，快樂就會回來了。
她不知道她是在為自己占卜，還是在為父母親占卜。
後來，父親離開了，那個像兔子一樣的男生也離開了，但生活還是照樣的過。她從女孩成長為少女，再成為女人。她並不是那種能在瞬間吸引住人們目光的類型，而是越看越能感受到魅力的那一種。她的人生並沒有因為單親而變得不幸，亦沒有因而懼怕愛。三十歲以前，她的生活一直不缺愛情，人們來了又去，她早已習慣。三十歲以後，她漸漸覺得累了，人與人之間，好像終究就是注定無法相互包容理解。到四十歲，她對愛的渴求早已消融在歲月裡，喪失了去愛的力氣。
某天如常地到訪醫院時，她看見年邁的母親躺在病床上，喃喃說著甚麼。她嘗試湊近去聽，發現母親在回憶從前的零碎片刻，全是過去與父親在一起時的快樂點滴，看起來一臉幸福。她已然忘卻後來所有的不愉快，難過或痛苦甚麼的，都隨著她日漸模糊的記憶離開了。很久很久以後，她像是終於發現了我，問父親今天甚麼時候會下班回來看她。我沒有打算告訴她，她的愛情早在三十年前便枯萎了。這又有甚麼關係呢，至少現在的她，是快樂的，全然的快樂。
「在神話中，雛菊是由森林精靈維利吉斯轉化而來的。某天她在和戀人玩得興起時被果樹園的神發現了，對方不斷追趕著她，於是她就在過程中變成了一棵雛菊。」當年那個輕聲說著神話故事哄孩子入睡的母親，彷彿又出現在我的眼前。也許，她就是變成雛菊的維利吉斯，帶著快樂逃亡的，維利吉斯。
關於 雛菊
菊科雛菊屬的一種，別名長命菊、延命菊，原產於歐洲，開花期在春季。雛菊有三種含義 ── 永遠的快樂、「你愛我嗎？」（人們常以雛菊花瓣占卜愛情，亦通常是暗戀者送的花）、離別，亦有純潔的美、天真、幼稚、幸福、和平、希望等意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