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語故事 拾貳:槍響以後,我的世界應聲崩塌 ── 沒藥樹之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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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夜我作了一個夢。

我來到一個看起來像是大眾澡堂的地方,入口處有兩道拱門,門外各掛著一塊布簾。我邁步走近,卻發現「澡堂」並非以男女區分,左側深紅色的布簾上寫著「THE DARKEST TRUTH」,右側深藍色的布簾則寫著「THE SWEETEST LIE」。我就那樣靜靜地佇立在兩個選項面前,遲遲未能再行進一步。彷彿在催促我下決定般,這個剛才還空無一人的寬倘空間,突然變得人潮洶湧,不斷有人和我擦身而過,好些走進了左側的門,更多的走進右側。沒有任何人在交談,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像我這樣止步不前,大家都像是深海裡的魚群,沒有個體意識,只靠本能來作選擇。

我在思考自己之所以躊躇不前的原因。換作是過去的我,應該早就能得出答案才對,但為甚麼,我就是有種一旦下了決定,世界便會隨之崩塌的直覺,而我的直覺總是靈驗得可怕。

當人群全數走進他們所選擇的門扉之中,我卻仍舊站在門外,雖然不確定時間到底有沒有在流逝,但一直沒有人再從裡面走出來,一種不祥的預感襲向了我。未幾,左側的門扉底下,緩緩流出了深紅色的液體,一直蔓延到我的腳邊,越過我的腳邊,像是想要逃離般向外流動、伸延。

心臟突然劇烈地抽痛著,腦海裡閃過了一些零碎的片段,其中某段真實存在過的記憶,正和眼前的景象重疊在一起。血流滿地,震驚的我,動也不動的妳。在意識到那一切之前,我衝進了左邊的門裡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,這次絕對要把妳救回來。

我被一片雪白的花瓣淹沒。

一切都和想像中的地獄景象來得截然不同,「THE DARKEST TRUTH」是一個純白色的空間,而且只有我一個人。透過鼻腔傳來的不是血腥味,而是沒藥樹脂那帶點苦澀的淡淡香氣。我想起了他曾為我做過的一次花占卜,沒藥樹之花,花語為「真實」。在聖經中,沒藥是殉葬用的香料,渡過肉身的苦痛,繼而臣服於死亡。當沒藥樹開花,大抵也能治癒內心的傷痛吧。我閉上眼睛,眼角掉下了一滴淚。

「快醒來吧,夢作得再久也不會成真。」耳邊響起一道沙啞的男聲,我認得這個聲音。

張開雙眼以後,我花了一些時間去適應日光。首先映入眼簾的,是一張熟悉又略顯冷漠的面孔,但細看之下,我發現對方臉上正帶著彷彿好幾天沒闔眼的疲態。我並不在醫院裡,是他把我帶回家了。

「你這人就是太善良,沒有機心又不擅辭令,就算被誤會也怪不了誰。做人有時狡詐一些,才活得比較輕鬆吧。」連珠炮發式的發言聽起來好像句句都是在挖苦,但我知道,那是他表達關心的方式,在我聽來那就等於是在說:「我快擔心死了。」。他告訴我,這是事件發生之後的第四天。

槍響以後,我的世界應聲崩塌,一切沒法重來,一切到此為止。我墜入了深沉的睡眠中,試圖逃離這一切,迴避那散落一地的碎片。假象之所以叫人泥足深陷,是因為它能映照出你心目中的真實,你希望那是你的真實。然而,白天的蟬鳴和晚上的並不相同,像真度再高,終究是與現實無關。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了,而我該做的,就只是記住這一點,帶著苦痛好好活下去。


關於沒藥樹之花

沒藥樹屬「沒藥屬」(Genus of Commiphora) 植物, 是矮小落葉灌木或小喬木,樹高偶可達四至五公尺。樹幹凹凸不一,能貯藏水份,因此特別耐旱;樹皮呈半剝落紙片狀,露出可進行光合作用的深綠色內層。白色的沒藥樹花瓣細小、簇生、雌雄異株(Dioecious),雄花通常較為早熟,花語為真實。

Jay Chow

I’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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