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自天葬的一課:別把自己看得太大,我們都渺小 ── Lai Yee


在城市住得久了,靈魂和大自然長期處於 disconnect 的狀態,總是一片雜亂的思緒和生活壓力纏繞成一團漆黑的不明物體,盤踞在心間久久沒法驅散,讓我們逐漸遺忘最初那個純淨的自己。世間一切本該簡單,生活如是,人如是。

熱愛遠行和礦物的編織師 Lai Yee,就有感於這片彈丸之地的侷促與狹隘,選擇走訪世界各地搜羅水晶,編織出一件又一件盛載著遠方故事的作品。而她的遊牧故事,要從斯里蘭卡說起。

一切從斯里蘭卡開始

向來喜愛礦物的 Lai Yee,雖然覺得將礦物製成飾物戴在身上會很不錯,但由於坊間普遍做法都是以在礦物上打洞或純銀鑲嵌的方式為主,一直都找不到讓她感到滿意的款式。直至 2015 年底,她將第一次遠行獻給了斯里蘭卡,當時無意中在一間小小的果汁店裡發現一個玻璃櫃,裡面放著用水松木板展示著的各式飾物,全是運用一種名為 Macramé 的編織手法去包覆住水晶,非常好看。「於是我就問老闆能不能教我,他說那些編織都是太太做的,但我要等兩天對方才有空教我。兩天後她如約出現,我才知道她是一個來自日本的老師,嫁了過來斯里蘭卡。」她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,學習如何運用蠟繩固定石頭再編成頸鏈,從此每天練習,這便是她成為編織師的開始。

「一開始只不過是一堆蠟繩和石頭,我自己也不知道成品出來的效果會是怎樣,因此每到完成的那刻都會很 surprise。我覺得每件作品就像是送給自己的禮物,送給當初那個選擇去做創作的自己。」從認識石頭的種類、形態和顏色開始,她一步步學習怎麼去挑選石頭,再運用編織襯托出石頭的美。而美麗的成品,自然能為人帶來快樂。至於編織的難度,她便笑說是「定力」。「在香港生活,甚麼都講求快;但編織不是這樣,你越快就越容易出錯,所以必須要靜下心來專注。」坦言自己是個容易分心又心急的人,因此這亦算是能夠促使她成長的課題。

「我去過斯里蘭卡、尼泊爾、約旦、以色列、秘魯、哥倫比亞的麥德林、西藏、澳洲、里昂、柏林、捷克、倫敦… 最近一次去了摩洛哥。其實我是旅行第一,找石頭第二,通常逛一逛,眼前就會出現水晶舖,就像那些水晶在呼喚我去找它們,而不是我去找水晶。」在世界各地搜羅水晶的經驗成為了她寶貴的回憶,途中亦遇過無數善良人兒,讓整趟旅程既順利又充滿快樂。

高維度存在

「對我來說,礦物是比我們高一個維度的存在,而它的出現也是一個緣份,在某些時刻陪伴和幫助我們渡過不同的難關。當然不是說有了礦物就萬能,最主要還是視乎你本身的心境和狀態而定。」她提到了印度的七輪學說(指頂輪、眉心輪、喉輪、心輪、臍輪、腹輪及海底輪),每個脈輪對應著不同顔色的光,而不同的礦物亦對應著相應脈輪,幫助我們維持和綻放自身光芒。

她曾在 IG 分享,古老智慧一直存在於我們身邊,而我們應該要好好運用遠古的力量。這樣的想法是源自她有感於人的成長除了年齡之外,靈性上的成長亦同樣重要。古老智慧是無數歲月與經驗的積累,能幫助我們提升內在智慧,從而獲得心靈上的平靜,繼續追求生活的意義。「這些都是在課本上未必學習得到的事情,你要自己去洞察,去領悟。」


西藏之行

說到最深刻的遠行經歷,就不得不提到西藏。「當時正值疫情期間,入境前已知道要隔離兩個星期,我就準備了一些蠟繩和礦石在那邊創作,其中有一件作品足足做了兩個星期,也是我花了最長時間製作的一件作品。它是一個大圈圈,有五朵花在裡面,代表著五行。」誰知兩星期過後,當地政策又再改變,她必須在中國境内再逗留兩個星期才能進入西藏。花了整整一個月才總算抵達,但剛到埗就因為高海拔而感到不適。「在這裡做任何事都要很慢很慢,要是用平常的速度走路,過不了多久心臟就會跳得超快,就像剛做完劇烈運動那樣。」

旅行途中,她和男友去了一個叫千佛崖的地方,並在那裡認識了一位老婆婆。在聊天的過程中,對方問他們有沒有去過布達拉宮,當下她只表示自己因為覺得門票太貴而沒有去,其實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她知道布達拉宮只開放一樓予人參觀,而且裡面的藏品都是仿制品不是真跡。誰知他們在與老婆婆道別後,對方過了一陣子又折返回來,手上拿著兩張百元鈔票,說希望可以資助他們到布達拉宮參觀。「那一刻我的眼淚是爆出來,嘩我又不認識她,只是個過客,她卻那樣塞了兩舊水給我,然後就健步如飛地跑走了(笑)。」那兩張鈔票,她至今仍然珍而重之地好好收藏著。

「這趟旅程讓我感受最深的,就是我似乎終於決定到自己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。我想要做一個有愛的人,去傳達愛這件事。因為我實在遇過太多好人好事了,所以我覺得自己也要在能力範圍之內,用同樣的心態去幫助别人。」不帶著成見與批評,也不急於下定論,保持開放的心境去看待不同事物。


將肉身還諸天地

除了千佛崖的溫暖相遇,她還去了距離拉薩巿中心一百多公里的郊區,在一座位於山丘上的寺廟,近距離觀看當地的傳統祭祀方式,也就是天葬。「我們跟著一個當地人上山,他說這對藏人來說是很平常的事,家裡有任何一位親人離世,都是用天葬的方式去送走的。因為高山地區難以挖土,亦沒有足夠的氧氣起火,所以最天然的方式就是由禿鷹去帶走他們的肉身。」

去到現場後,她以為會聞到很濃烈的腐臭味,但完全沒有。只見僧人在石爐前燒草,裊裊上升的煙作為訊號,指引禿鷹群前來用餐。「圓形天葬台上有三副鮮紅人骨,老鷹大口用力把肉撕扯,最後剩下的骨亦會被打碎來餵禿鷹。」被眼前景象所震撼,她頓覺其實死亡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,亦深深體認到人類的脆弱。「其實想深一層,人死後也是回歸大自然,如果由禿鷹帶著四圍飛,也不錯。所以,人活在世上,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大,我們都渺小。」即便如此,也別忘記那份渺小的力量,其實亦足以影響很多人。

自治區奇遇記

經常在本地和國外參與不同的市集,她說印象中最特別的擺檔奇遇,是在哥本哈根一個叫做 Chirstilia 的自治區發生的。「那裡雖說是個無法之地,在我到埗三日前才發生了槍擊案,釀成了一死四傷;但另一方面,我亦被人們嚮往自由的氣息吸引住,可以好 feel free 去做自己,不被任何道德或社會框架捆綁。」起初她看見有人在那裡擺檔攤,便出於好奇問能不能參與,結果一切都比想像中順利,而她亦和許多當地人及跟她一樣的旅者相識,成就了一段神奇的小插曲,也算是完成了她一個小心願。

二百呎的束縛

她說自己接下來還想去印度和衣索比亞,感受不同地方的文化。「身處香港,讓我想要出走或逃亡的原因大多是源於空間感。一直待在二百呎的家,會讓我覺得我的內在也只有二百呎。但當我去遊走世界,我的心和眼界都會闊很多,也提醒我做人可以放眼看遠一點,視野不用那麼狹窄。」透過每一次旅行的不斷積累,她的內在亦產生了不少轉變,也才成就了今天的她。「發自内心的祝福、一顆慈悲的心、一個微笑、一份信份,我將這些在異地感受過的美好帶回香港,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改變。」在她眼裡,所謂的家,是來自於自身內心的穩定性。「當我的心飄來飄去,去到哪裡都會覺得很不自在;但相反,我認為去到哪裡都可以隨遇而安,哪裡也是我的家。」


photo via Lai Yee

Jay Chow

I’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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